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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子怡:知命之年 “知其命,生死不能易其心, 失得不能易其志”

作者:南方周末记者 袁蕾 龙健

责任编辑:朱晓佳 李宏宇 实习生 蔡佳茵 网络编辑:瓦特

2013-12-05


2013年的秋天,对章子怡来说,有三件大事:公布和汪峰的恋情;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;拍摄吴宇森的《太平轮》,这是她的第20部电影。因为每天经历着不同的角色,章子怡觉得自己的每一天都是大时代。谈到感情时,她表示,“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,冷暖自知。”


2013年的秋天,对章子怡来说,有三件大事:

公布和汪峰的恋情;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;拍摄吴宇森的《太平轮》。

前两件是“第一次”,后一件是常事。

章子怡获得过百花奖、金鸡奖、华表奖、香港电影金像奖。台湾金马奖,她曾经两次入围最佳女主角——第2部戏《卧虎藏龙》和第7部戏《2046》。

章子怡以“宫二”获得最佳女主角,完成了华语电影表演奖项的“大满贯”。

“宫二”是章子怡第18部电影《一代宗师》里的角色。《卧虎藏龙》的导演李安,也是这次金马奖的评委会主席,在章子怡获奖之后,对她说:“宫二这个角色是你值得一辈子骄傲的表演。”

在章子怡的世界里,她演过的所有角色,所有的“她们”,都是她的朋友,她看着“她们”、陪着“她们”。

《卧虎藏龙》里的玉娇龙,初来乍到、好奇,对李慕白有的是“那种小澎湃”;《2046》里的白玲,在不该动情的时候动情,自找悲剧;《一代宗师》里的“宫二”,感情像冰块融化下来的水滴,“是与往昔断决撕裂的痛”。

“我不知道未来是不是还有机会,在我最适合的时间,碰到这些最适合的角色。”章子怡站在上海的片场,告诉南方周末记者。此时她正在拍摄的《太平轮》,是她的第20部电影。

章子怡在《太平轮》里演“于真”——一位民国时期的小人物。用章子怡的话说,这几天她一直在陪“于真”经历着“一个小人物在大时代面前的孤独和无助”。


“宫二”在逐渐发光,“我”在逐渐递减

南方周末:你还记得你遇到“玉娇龙”时是什么状态吗? 章子怡:那时候我没有什么表演经验,所有的一切,对我来说都是最真实的,最不加修饰的,是那个年龄段的一种光彩、一种青涩,一种初来乍到的好奇。这在玉娇龙身上,可以画上等号。好的导演,有能力的导演,他会在演员身上挖掘很多,你自己并不知道的……那时我是什么状态,我可能也不太清楚,我就是有那个意识,我不想让李安导演失望,我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我,觉得我不好。所以会很费力气去学那些武打戏,去练功,每天工作量也很大。每天很早就去片场,大家怎么安排你,你就怎么样做,觉得很被动。 南方周末:是很被动还是很较劲? 章子怡:我觉得较劲是心里面的一种力量,就是一口气。我说的被动,是很多时候,你不知道何为表演艺术,怎么去分析一段戏,怎么处理一段台词,所谓的表演节奏是什么,我都不懂得怎么去处理。 玉娇龙就是相对而言一个比较本色的状态,李安导演给了我一个这样的江湖,我可以在这样的一个电影世界里面,去丢掉自我,完全放开,就像一匹野马奔驰在草原上,但他有一个缰绳可以去控制这匹马。 南方周末:“玉娇龙”的年代,你还没有得到那么多,还处在一个需要往兜里揣东西的年龄段。 章子怡:我拍第一部戏的时候是傻傻的。拍第二部戏的时候,没有想过会不会演戏,只是想能不能完成他人的要求。只是在不断给予,不断给予。整个表演的过程是一条很漫长的路,这条路上,有成功的时候,也有失败的时候。成功的,是这些角色,因为电影是一种集体的创作艺术。对我来说,表演是一种积累,跟成长经历有特别直接的关系。我觉得人生如果有这么一些瞬间让人难以忘却,也许就是因为某一个角色,我幸运是因为我有这么多美好的角色,这是你的骄傲。一个演员,碰到一个非常完美的角色,真的是可遇不可求。 南方周末:到了“宫二”呢? 章子怡:到了宫二的人生,我觉得是生命力在逐渐地发光、逐渐地爆发,但在表演上,是一个逐渐递减的过程。这个时候的表演是要褪去表演痕迹,尺度很难拿捏,有太长时间和太多人生的感悟,跟这个角色又结合在了一起。 也是在最适合的时间,我遇到了宫二。那个时候,我对表演已经有了很大的自信和能力去把握她,我们丢掉了很多多余的东西。你的内心足够强大和足够有自信的时候,你才会不去考虑所谓的表演是什么,你整个人和她是融合在一块的。这落到表演上,是用递减在进行创作。 南方周末:王家卫拍《一代宗师》之长,长到这个时间足以让演员发生改变。从最开始你接到这个片子,到最后宫二出现在银幕上,包括你对她的理解,发生了哪些改变? 章子怡:王家卫导演是没有剧本的,他的脑子里可能会呈现一个完整的蓝图。而我们只担当影片的一部分职责,无论是演员也好、美术也好、摄影也好,大家并不能完全知道导演想要表达什么。我们就像一张白纸,导演想画什么,我们就随他去,我们会给他最大空间去完成他想要的东西,随时可以跟着人物走。 人物到底是什么走向,可以是王家卫的步伐,也可以是宫二的步伐,我们在拍摄过程中其实所经历的故事,远远多于大家在银幕上看到的。比如她老年的孤独,她形容自己“有翅难飞”,观众看不到,可是我拍过,我陪她走过这些人生,我活在过她的世界里,我对她更加理解。 最难驾驭的一场戏是,我跟梁朝伟——叶问先生道别的一场戏。其实那个时候,我根本就没有所谓的“演”,我只把我要讲的话,准确地表达出来:宫二走到生命的尽头,回首看从前的一切,她的感情,像冰冻、冷藏后,细细融化下来的水滴一样,慢慢流下来,是冰冷的水,但她又是有温度的,有自己情绪的……这个戏,如果不是在王家卫的镜头里,我觉得肯定传递不出那种与往昔断绝的撕裂的痛。


“宫二的命运,我的命运”

南方周末:你陪宫二走过得更多,你认为宫二哪些选择可能是错了? 章子怡:(叹气)在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里,我觉得她是义无反顾的,即便是错。 她晚年回到香港,其实可以重新生活。她身边的那个大管家还在奉劝她,说你当年的奉道也过去那么多年了,没人知道,也没人计较,只要你的心可以重新来过。但她还是信守承诺,她说:天知道,地知道,我父亲知道。 在她骨子里,她的世界里,直到她死去的时候,她都没有后悔过。我觉得她的人生就是,当你选择了这样一个人生,就要去面对它。无论这中间会面对什么样的痛,一切都是你选择的。 南方周末:但她父亲也给过她另一种选择,远离江湖。你觉得宫二的倔强和顽固,是你一开始就能理解的吗? 章子怡:她父亲不是一般人,早把丑话放在前面,没有复仇,也许她的命运也就不会这样。一开始我不知道这个人物的命运是怎么样的。一般别人怀胎十月,我们怀胎可能三到四年,长时间体会感受下创造出的人物,会更有厚度、有灵魂。这个过程中我也在成长,我的命运也在起伏,这都是很微妙的状态。如果不是在王家卫的电影里,也许我一辈子都感受不到,或者说不会想到回头来看。 南方周末:你现在回过头看你,你觉得自己哪里更加成熟了? 章子怡:(叹气)我觉得这种东西很难分类,哪一部分就成熟了,哪些还是从前的自己。我觉得人长大了,是整体的成长,是看待问题的多面性,可能就会体现在很多细节上。 南方周末:比如? 章子怡:在宫二身上,或者在我身上,都是“知其命,生死不能易其心,失得不能易其志”。你在什么境遇下,无论是好事还是横祸,能包容什么样的事情,都跟你的本心有很大关系。 南方周末:我可以理解为“你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得失”吗? 章子怡:得失,其实就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发生的让人或者欢乐或悲伤的事情。当你都经历过了也就不会那么在意了。 我的心都是一样的,不管得到还是失去,不管赞赏还是诋毁,都不会因此而沮丧或者忘乎所以。我只是在享受着,电影或者我的那些角色给我带来的享受。这是我最看重的。



感情是两个人的事,冷暖自知

南方周末:你怎么看待玉娇龙对李慕白的感情?这段感情同宫二和叶问的感情有类似之处,都发生在对方有稳定、成熟的家庭关系里,而她们对这些平静的关系,是石子也罢,是巨石也罢…… 章子怡:我没想过。我觉得是最初萌发的感情,她可能都不确切是爱情还是向往,是很模糊的情感。玉娇龙对李慕白是一种迷恋,有点望眼欲穿吧。 南方周末:望眼欲穿是说永远得不到吗? 章子怡:她心里有那种小澎湃,但那又是另外一个世界,可能就是少女情怀吧。宫二对叶问的感情,她不是说过吗: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,是我的运气,可惜我没有时间了。我想这就是她人生当中最大的遗憾吧。我相信叶问对宫二的情感也有很强的戏剧性。你还记得那颗纽扣吗?那颗纽扣,其实就代表了叶先生对宫二的那份情。他心里有过她,当两个人是真正可以面对彼此的时候,一个是没办法完成,一个是没时间做到,只不过我觉得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。他们之间没有恩怨,有的是一段缘分,最后所有的感情,都集中在了那颗纽扣身上。 南方周末:你在《2046》里有一场很著名的戏,你扔给梁朝伟10元钱,对他说:今天算我嫖你的!你怎么看待《2046》里白玲对周慕云的感情? 章子怡:我觉得这是段不该发生的感情。因为身份差距,或者说身份的不同吧,在本不应该动情的时候,白玲动了真情。她渴望爱,可又没法得到男人的心,这就造成了白玲的悲剧。现在回想她,好像离我有点遥远了,也许应该有更加精确的语言来形容她,但真的有些太久远了。 南方周末:现实中,你更希望要哪一段感情?或者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。 章子怡:我不能把我的主观意识放到这些人物上。这些人物之所以被大家念念不忘,是因为她们具有独特性,也都走得极端。但好电影就是这样子,把最点滴的情感做到最极致、最大化。这些人物百年不遇,她们的情感和命运也百年不遇。 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,每天都可能吸收新鲜养分,每天对事物都有更深刻的认识,有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和改变。不到闭眼、咽气那天,恐怕很难总结。 南方周末:这次你的情感公开,大家都很惊讶:哦,原来章子怡也是可以追的。 章子怡:谁说我不可以追啊(笑)。我是一个很感性的女孩,我始终说这么一句话,情感不管是发生在你身上还是我身上,不管是在皇室家族,还是平常百姓。只要是真情实感,都是平等的,都一样可贵。 南方周末:你最在意感情中的什么部分,是一段时间的真诚、轰轰烈烈;还是长相厮守;还是其他什么? 章子怡:我从始至终都渴望有家庭,这是我没有变过的。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,但我始终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,有老人长者,有孩子,有家庭。 爱上一个人,你就要花时间去了解他,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陪你走更长路的这个人。所以我们才会有相爱、恋爱、失恋的过程,这个过程不光是了解对方,也是一个了解自己的过程。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,冷暖自知。 完美的情感该是让彼此变得更丰满,成为一个更好的人。 南方周末:就是两个人在互相取暖,无论外面发生什么,回到家,我们至少都还有对方。 章子怡:我觉得任何一段感情,任何一个家庭也是这样。家为什么是一个港湾,一个庇护所,一个取暖的地方,就是因为相互给的温暖、给的力量,是很强大的。我想有过爱的体验的人,都是能够感受的。


“角色要像龙卷风一样把我把卷进中间”

南方周末:拍《太平轮》的间隙,你去了金马奖领奖,回头再来拍这出戏,你会给自己设置挑战吗? 章子怡:我每次接拍的角色都是从无数剧本里挑选出来的,她们都具备鲜明的性格,异于常人,具有那个处境里的特殊性,让她们充满生命力地呈现为有血肉的人本就布满挑战。于真这个人物是天使也是凡人,她所处的特殊环境让她被动,也让她更丰富多彩。我第一次演这样的角色,在她身上我体验了很多未曾有过的感受,很刺激。在创作上,现在是泉涌的状态。 南方周末:你说过这是一出大时代里小人物的戏,每个人都身处自己的大时代,每个人又都是小人物,你关注过大时代吗,包括戏里的和戏外的? 章子怡:对我来说,每一天都是大时代。我每天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,大部分时间都在角色身上,我觉得在她们身上,我每一天过的都是大时代。这些瞬间没办法被复制。所以我会有特别的兴奋和幸福感,我特别开心有时候演了一场特别过瘾的戏,吴宇森导演会感动得落泪。他会过来跟我们讲,你可以不让我再哭了吗? 南方周末:你把吴宇森惹哭了几次? 章子怡:是感动得哭好不好,哪是惹哭的(大笑)。到目前为止有两次吧。 有时候我早上到现场,问他,您今天早上怎么样,身体还好吗。他告诉我,只要我今天不让他哭,怎样都好。导演和现场工作人员都知道剧情都知道台词,可是还能被打动,你知道吗,我会觉得很幸福,很开心来到片场。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片场度过。有时候朋友探完我的班,会说,如果不是真正热爱表演这行,是很难去做这个职业的,你们浪费太多时间在片场,一个镜头一个镜头间的衔接,有时候最短都是半小时四十分钟,长的时候可能会有两小时三小时的时间,因为可能要布光、设计……我们今天有1000个群众演员,得调度所有人,让他们在最准确的状态下去表达情绪,其实是挺难的一件事。 但我从来不会觉得烦躁,不会觉得度日如年。拍戏,每天对我来说可能都是挑战,因为每天都是我所没经历过的。这也是我挑选剧本时对自己的要求,我希望角色应该像龙卷风一样把我卷进中间,让我有最饱满的状态去创作。所以真正让我快乐、让我有幸福感和满足感的就是她们,所有的角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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